作者 | 糖味的橙子
来源 | 国馆读书（ID：guoguandushu）
2022年2月20日，晚八点。
北京这座“双奥之城”迎来了它第二次奥运会闭幕式。
巨大的丝带穿越在北京城的上空，飘进鸟巢，筑成巨型中国结。
每根丝带独立成结，多根丝带共同成结。
和谐美好，美美与共。
这是张艺谋理想中的世界。
一个名为#又被张艺谋戳到了#的话题毫不意外地成为热搜。
开幕二十四节气，闭幕十二生肖。
“一朵雪花的故事”还在续写。
当独属中国特色的文化元素经了他的手后，更添几分浪漫与惊艳。
这就是国师张艺谋的魔力。
1
少有人知，张艺谋也曾因奥运会被全国上下骂得狗血淋头。
2004年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的“北京八分钟”成了张艺谋人生的至暗时刻。
穿着清凉的红绿配旗袍、过于夸张的中国功夫、重复演奏的歌谣《茉莉花》······
“表演内容俗气、形式老套、大杂烩、不伦不类，一锅乱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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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代表着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符号的京剧、红灯笼、红绸、茉莉花、旗袍······在短促的八分钟里显得十分拥挤。
张艺谋被同行、领导和网民口诛笔伐。
“那是我们第一次亮相，想要的东西很多，想表达的内容也很多，最后做成了一个拼盘，效果并不理想。”
“那是我们第一次亮相，想要的东西很多，想表达的内容也很多，最后做成了一个拼盘，效果并不理想。”
这时的张艺谋在艺术生涯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。
2005年3月，北京奥组委向海内外征集奥运会开闭幕式方案，李安和陈凯歌参与其中。
原本已经内定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总导演的张艺谋直接放弃了这次竞标，他有些畏首畏尾。
直到北京奥组委的领导一再邀请他，身边人也一再鼓励，张艺谋才再次报名参选其中。
他也逐渐开始坚定自己成为总导演的决心。
“要搞一个浪漫的、轻松的奥运会，让世界看到中国人的自信。”
经过一轮轮的筛选评审，张艺谋团队的方案力压群芳，得分最高。
只是因为有“败笔”在前，张艺谋仍受到评审会议上一半人的反对。
陈凯歌明确地说：“张艺谋不行。”
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，在中国导演队伍里，张艺谋永远都是第一名。
如果他都不行，那就没人能行。
“他是唯一人选。”
“他是一个中国符号。”
北京奥组委主席刘淇直接敲定张艺谋，给他冠以一个新的身份——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总导演。
自此，张艺谋承载起了13亿中国人的期望，一个让全世界看到中国的期望。
2
“那段时间他老是跟我们讲，他梦见出门被人砸板砖，然后去医院缝针，医生一看他是张艺谋，又拿针扎了他两下。”
“那段时间他老是跟我们讲，他梦见出门被人砸板砖，然后去医院缝针，医生一看他是张艺谋，又拿针扎了他两下。”
雅典奥运会上的北京八分钟给张艺谋留下了深深的阴影。
当时骂的最多是“俗套”。
于是，张艺谋时时刻刻都在谨记着“创新”。
要不同于过去，不同于国外。
要见所未见，闻所未闻。
形式要创新、内容要创新、灯光要创新、道具要创新。
灯笼，绸布······这些他用惯了的中国元素，张艺谋甚至全部否掉。
历届奥运会开幕式前，会有一段热烈的欢迎仪式。
在中国，由于“击鼓”的感情热烈，通常是开场表演的首选元素。
但张艺谋偏偏不用。
这是他十几年前就玩到极致的东西。
图 |1990年，张艺谋拍摄的万宝路贺岁广告
“很多片头、广告，几乎十年来就一直在重复这个观念。”张艺谋不想再搞“老一套”的玩法。
想要鼓的热烈，又要摒弃鼓的旧元素，张艺谋突然想到了“击缶而歌”。
缶，是和编钟同时期的古老乐器，只是已经失传了。
但毕竟是失传的乐器，所有人观念里的缶都只是一个模糊概念。
不了解打击风范，不懂得打击动作，这和张艺谋想要创新的观念不谋而合。
对于所有人而言，这就是一个全新的乐器；
对于全世界而言，这是一个神秘又新奇的中国古老乐器。
可对于张艺谋而言，这定是一场完美的中国元素表演。
他请来相关的专家，一点点研磨、推敲。
半年时间，26次实验，几百个缶的反复比对，一年多打击动作的改进。
于是，2008年的开幕式的第一个节目，我们看到了一个名叫《仪式》的表演。
2008名军人击缶倒计时，共颂论语千古名句——“有朋自远方来，不亦说乎？”
乐声阵阵，星光点点，给全世界人心中留下传奇一幕。
3
那晚之前，人们叫张艺谋为“国师”是讽刺；
那晚之后，人们再提张艺谋“国师”是赞美。
而这赞美背后，是张艺谋对自己连皮带骨般的磋磨。
开幕式上，表演者和工作人员近两万人，想要不出差错，不在全世界面前丢脸，张艺谋必须要做到极致完美。
地板的颜色，花两周的时间，改来改去。
太极表演的动作换了又换，让太极编导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犹豫不定。
古代舞蹈部分，仅创意就改了七八次，差点逼疯礼乐编导。
纸上舞蹈作画，音乐、位置、空间全部大改。
画卷编导拿出每次改动后的记录，写满了一整个笔记本。
影像技术和配乐，更是换了又换。
“不知道改了多少次，改的很痛苦，改一次哭一次。”
“事太大，东西不行就是不行，没有谁故意跟谁过不去。”
“不知道改了多少次，改的很痛苦，改一次哭一次。”
“事太大，东西不行就是不行，没有谁故意跟谁过不去。”
在奥运会面前，所有人都要为此忍让，张艺谋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。
创意过程里，每个部门的人都因喘不上气的压力或真或假地提出“辞职”。
除了张艺谋。
他不能，因为他是总导演，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当逃兵。
2007年10月19日，最后的“关门方案”终于落地。
“五十分钟的文艺表演，弄了十六个月，才算没有大窟窿。”张艺谋说这句话时暂缓了一口气。
可也只是暂缓，不到最后一刻，他始终身负千斤重担。
2008年7月末，离开幕式还有半个多月。
他给所有表演者下达了一个命令： 每一个人都要笑。
“一定要笑，一定要快乐。这代表中国人的形象，我们绝对不能接受谁的脸切到大屏幕上，切两秒钟，全世界几十亿人看，你的脸又紧张又走神，丢人现眼。
咱们作为中国人，咱们一定要负责任，为民族形象负最后一点责任。”
“一定要笑，一定要快乐。这代表中国人的形象，我们绝对不能接受谁的脸切到大屏幕上，切两秒钟，全世界几十亿人看，你的脸又紧张又走神，丢人现眼。
咱们作为中国人，咱们一定要负责任，为民族形象负最后一点责任。”
“我都笑得习惯了，一直在笑。”林妙可捏了捏自己笑酸了的两腮，笑意盈盈。
2008年8月8日，凌晨两点。
张艺谋还在办公室里，他在思考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细节，即使此时离开幕式还有十几个小时。
“五十六个民族孩子的笑容、四个轴头的开关、运动员踩脚印、站位员的队形、火炬入场、火炬技术保障人员······”张艺谋一边思考一边念叨。
他明白，自己将迎来国人的期待，世界的目光。
4
当李宁在鸟巢上空奔跑一周点燃奥运火炬后，全场沸腾。
张艺谋是最激动的一个。
他不断和身边人拥抱，脸上布满喜悦，那应该是他近两年内最快乐的时刻。
从2006年春天到2008年夏天，成为奥运会总导演的张艺谋肉眼可见地衰老、憔悴。
眼袋下垂，疲态尽显。
只有他团队里的那群人才知道，为了这场全球盛事，他经历过什么。
威亚演员的保险没有签，个把星期洗不上澡，吃饭紧张，他要亲自落实；
周六周日排练，学生没有时间做功课，他就想办法挤时间排练；
2008年年初雪灾，天寒地冻，表演的小朋友们的保暖问题，他也要督促完备；
训练中需要的道具和配件迟迟拿不到，部门经费一层层审批下来时间漫长，厂家无力垫付资金，工厂出不了货，张艺谋团队就自己垫付；
预算紧张，几乎每一笔庞大的支出，都需要他去和厂家们讨价还价。
张艺谋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导演，剩下多半都在策划、组织、协调、报备、推动、运营、管理·······
“他在文件上签的名字，恐怕他这一辈子签的名字都签完了。”
张艺谋不仅是导演，又是制片人和管家。
“这个没人弄，我弄。这个没人管，我管。”
所有大家有困难、有疑惑的问题，都要来找张艺谋。
2008年6月，最后四十多天。
北京迎来了五十多年来的雨季，这让本就紧张的训练时间又缩短了三分之一。
最令人绝望的是led灯黑屏。
露天的鸟巢，舞台上铺满了led灯，可经过雨水一遍遍的渗入，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黑屏问题。
“一个多月了，我就没有看到过连续三十分钟没有出现问题。”
进入7月，雨水好不容易收停，高温又席卷而来。
再加上几千名演员的踩踏，led灯又问题频出。
短路，火灾，以及一直没有解决好的黑屏。
最后十天，led灯让张艺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阶段。
道具没到位，服装没试穿，台子要重新做，画轴打不开。
缶的故障率达到百分之十到十五，火炬点燃的实验还没有成功过。
“我正在吃速效救心呢。”
团队里的工作人员要哭不哭，要笑不笑。
也是天佑中华，开幕式那天没有下雨，没有短路，没有意外。
那是自排练来，最成功的一场表演。
就此被记录在奥林匹克历史里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5
两年辛劳，张艺谋告诉自己：
“过去拍电影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。还是那句话，因为这是奥运会。”
“你一生可以拍很多次电影，你一生只有一次奥运会。”
“过去拍电影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。还是那句话，因为这是奥运会。”
“你一生可以拍很多次电影，你一生只有一次奥运会。”
最终，他洗刷掉雅典奥运会上北京八分钟的“耻辱”，让全世界重新认识中国。
也让全中国人重新认识张艺谋。
当时，奥运会结束，曲终人散，张艺谋以为这会是他人生中的唯一。
却没想到时隔十几年后，他有了唯二。
2022北京冬奥会，依旧是北京鸟巢，依旧是“国师”张艺谋。
只是这一次，他不用再抱着“一雪前耻”的念头，与过去的自己较劲。
有08年明珠在前，张艺谋变得松弛从容。
“放下所有的包袱，从零开始。”
6
从零到一，张艺谋从“美”开始讲起。
2022年2月4日，立春。
张艺谋给全世界表演了一场有关“中国人的浪漫”。
以中国二十四节气推进为倒计时，展现中国文化之独特。
帧帧静美，内敛婉约，这是中国文化独特的气质。
春天从此开始，温暖拨开寒冬，光明即将降临。
它不同于十四年前的“击缶而歌，迎接四海兄弟”，而是尽情展现中国自己。
多的是那份娓娓道来的大国自信。
万物始于水，水作于冰雪，作于百川四海。
于是，我们看到了“冰雪五环”。
图 | 冰雪奥运五环破冰而出
滴水成冰，幻化黄河之水，滚滚天上而来。
蓝白相间的光与水，七洲五洋的呈色，蔚蓝的地球开始浮现。
水仍在潺潺流动，场地出现巨大的冰立方。
斧凿刀刻般挥舞后，冰雪奥运五环破冰而出，如明月般照亮神州大地。
“我想讲的是，一朵雪花的故事。”
每一个参赛者手持雪花，缓缓构成一朵高居地球上的雪花台。
与场地上空高高升起的大雪花遥相辉映，如诗如画，成为当晚最绮丽的一幕。
雪花的构成，是中国结的图案。
吉祥与美好，这是张艺谋送给中国人春节的祝贺。
图 | 源于新华社
浪漫的蓝，圣洁的白，纯净的冰。
这是张艺谋给全世界人打造的视觉盛宴。
一朵雪花，万千雪花汇聚到北京，成为一朵大雪花，代表的是“团结”。
这是张艺谋展现的美学背后的“凝聚”象征。
曾经在竞标2008年北京奥运会总导演时，张艺谋说他要做一场浪漫的轻松的奥运会。
只是那时的中国，亟待发展，要展现给世界的东西太多太多。
大气磅礴、文化传承、古老文明······层层下来，便少了几分轻松。
如今的中国，在世界无人小觑，我们可以从容地展现自己更浪漫更奇巧的文化。
“时代变了，开幕式就要变得不一样。”
张艺谋尽情释放着作为一代中国视觉审美王者的水准，也一步步实现在十几年前对于奥运会的浪漫构思。
7
08年奥运会，29个大脚印烟花，我们要得到世界的认可。
22年奥运会，一棵奇美的迎客松，我们是大方自信地迎接世界。
张艺谋讲出了中国的发展，中国人内心的变化。
冬奥火炬，改为微火。
微火虽微，永久绵长。
讲的是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的精神。
讲的是全球低碳环保的科学理念。
“无论怎样的舞台，了解自己、表达自己是一切努力的核心。
所有这些表演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姿态，代表了一个国家在发展历程中的变化，与时俱进一种精神，事实上，这也就是人类最可贵的进取精神。”
“无论怎样的舞台，了解自己、表达自己是一切努力的核心。
所有这些表演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姿态，代表了一个国家在发展历程中的变化，与时俱进一种精神，事实上，这也就是人类最可贵的进取精神。”
时代在发展，张艺谋也在改变。
曾经他以擅长打造“人海奇观”著称，如今他以科技创新代替。
作为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，他丢掉自己大半生的“绝学”，投入半陌生的智能科技中。
这何尝不是张艺谋自我的“进取”精神？
“奥运会是国家的东西，它不是我张艺谋一个人的作品。”
这句话，他从2008年沿用至今。
十八年前，人们骂五十多岁的张艺谋“张郎才尽”。
十八年后，人们赞七十多岁的张艺谋“国师牛逼”。
8
为了筹备2008年的奥运会，张艺谋每天凌晨三四点才从办公室走出。
当年身体还算健硕，如今已入暮年，他仍是一夜夜地在办公室里耗。
北方冬夜，没有暖气的鸟巢更加空旷寒冷，他裹着雨衣一次次调试设备。
彩排现场，他一边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药，一边跟工作人员沟通。
张艺谋的妻子甚至将他比作是“自戕式工作”。
临近开幕式最后几个月都是靠药维持才能说出话，即使是高烧期间，工作量依旧不减。
因此才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人间盛宴，才有了全世界对北京冬奥会开幕式的好评如潮。
回想张艺谋这一路走来，为民族荣光兢兢业业，熬尽心血。
任谁不说一句： “中国有你了不起！”
*资料参考：
《张艺谋的2008 黎明前的奥运会》
新华社、央视独家专访
本文作者：糖味的橙子
*本文来源：国馆读书（ID：guoguandushu）。用文化温暖人心，让好书滋养心灵，以好物点缀生活。每天8点，分享有深度的好文，品味有内涵的好书，遇见精致有品的美物。文章部分图源于纪录片《张艺谋2008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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